"监督”这个字眼,听上去就不太讨喜,在现在的育儿观念当中,有强迫控 制孩子的嫌疑。
然而,当你遇到孩子不愿意写作业的状况,监督,就成了一个无法回避的 话题。
在我看来,监督分为好监督和坏监督。那什么是好监督呢?好的监督,亲 子双方最终能达成共识,实现目标,并且不伤孩子的感觉,也不伤害自主 性,最终能放手;
那什么是坏的监督呢?坏的监督不光是无效,还容易形成亲子对抗,伤感 觉,伤自主性,最终无法放手。也就是说,有的监督,是雪中送炭;有的 监督,是雪上加霜。
我经常带着亲戚朋友家的孩子写作业,也曾经遇到过非常难缠的孩子。
有个亲戚家的孩子,父母离婚,没人管他,在学校也是问题儿童,不要说 老师,校长见到他,都很苦恼。寒假的时候,他爸爸带他到我家,说这个 孩子一点都不写作业,性格也是混不吝。
我观察了一下,确实这样,比如,他总是在房间里用玩具枪打塑料子弹, 这个事儿,一般的孩子,阻止三五次就可以,然而,我阻止他三四十次才 成功,你就能大概想象他的状态,会多么让家长和老师抓狂。
他到我家之后,就霸占遥控器,电视成了他一个人的专场。我当时想,如 果想管理他作业,必须得让他对电视有所克制,才有时间写作业。
然而,这个孩子如果直接说让他少看电视,肯定行不通。于是,我就反其 道行之,我对我老爸说:不要跟孩子抢电视看,我们要安排专门的少儿时 间,每天晚上5-6点,无论你看什么电视剧,都要把遥控器让给孩子,你 不能跟孩子抢哦。我老爸明白我的意图,满口答应。
然后,少儿时间之外,我给其他家里人也安排了大体的看电视的时间。于 是,每天的五点,我准时帮他要遥控器,每天的6点左右,看完动画片, 我准时收遥控器,转给我老爸。就这样,电视问题解决了。
电视管得差不多了,开始进入正题。这就面临一个问题,以他的个性推 测,他不愿意做作业,情绪一定会很激烈,我一定要保证,不被他所激 怒。
所以,我预判了一下,让他做作业,他可能会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转身就 出去玩,或者,各种难听的话,激烈的态度,也可能消极怠工,耗时间。 想好了这些,这天上午,我把他喊到另外一个房间,单刀直入告诉他:你 爸爸把你交代给我,监督你写作业。我对你要求也不高,一个上午,写6 道题就可以。不会的问我。与此同时,我做了个动作,就是倚在门上,防 止他夺门而出。
接下来,我发现我预测的简直太准啦,他先是发牢骚,不要你管,我不想 写,然后,就真的要夺门而出,还好,我有防备。我很严肃地告诉他,今 天作业必须写,你如果出去,就由爸爸来管你写作业。
我想,他大约是担心爸爸粗暴地对待他,于是,又退回来,但还是不想 写,就在那就拍桌子,发牢骚,恨恨地用铅笔扎作业本,都快扎成筛子眼 了,我就这么冷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说:今天完不成这6道题,你休想出 去玩。
这个拉锯的时间非常长,我就沉静地看着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跟他动 怒。渐渐地,他的情绪弱下来,我对他说:有不会的吗?他没好气地恕我 说:都不会。
我也不生气,但我知道,这种状况,你讲给他听,他也没心思,于是,我 就这么看着他,心里小陶瑟地想:我就不信,你今天能逃出我的手心。
这样耗了大约一个半小时,他看我也不放他,也不刺激他,慢慢回归理 智,开始做题,当然,他的书写和做题的质量也是不敢恭维,但我没有跟 他纠缠这些细节,这第一天,他肯写完,就是巨大的进步。
最后,我没带任何情绪,帮他订正了一下,还鼓励他说,你写的不错嘛, 你看,稍微讲一讲,你全都会做。
第二天、第三天,他稍微抗拒了一下,就开始写作业。孩子的爸爸,看我 安静地陪他写作业,他笑得格外灿烂,在孩子的身后朝我竖起大拇指。事 后他告诉我,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这样写作业。
我讲这个故事,并非炫耀我有多厉害,而是呈现一个事实。你看,在此之 前,包括爸爸和老师在内的很多人,在这个孩子身上的监督都失败了,甚 至觉得他无药可救。
但是,事实上,他身上隐藏着快速改变的可能,到了第三天,他的学习态 度已经大为改观。接下来,我们就比对一下好监督和坏监督的差别到底是 什么。
第一,好监督改变了什么?
我们不妨分析一下,一个所谓的混不吝的、看上去无药可救的孩子,为什 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我的监督,到底改变了什么?
我们再来理一下这个过程,对这个孩子而言,他写作业的意愿几乎为零。
那我的监督,是希望他在作业的事情上,做出新的选择,也就是写作业。 对这个孩子而言,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难度系数非常之高。
所以,当我监督他的时候,他最初表现出来的,就是激烈的反抗。这个地 方,具有强大的冲击力,我助理读完这个故事都说,感觉任何一个细节搂 不住,都会崩盘。
的确是这样,在一个半小时的拉锯当中,非常考验一个人的耐力和定力。 所以,这个时候不被他激怒,沉着冷静回应他,是关键。
也许你注意到了,我给他的任务,是一个上午6道题。而且,我选择的是 简单的和中等难度的题目,没有选择难题。这个考虑是,他此前一点作业 都不肯写,你不能指望他像其他孩子一样,一个上午写几十道题。
在这个地方,不贪心是非常关键的要素,其实,这也是咱们作业课反复强 调的客观。对这个孩子而言,开始写作业,几道题的量刚刚好,是他努力 一下,能达成的目标。
当这个孩子闹腾了一个多小时,我也没有激惹他,他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 了,就回归了理智,这时候,他就要做出选择,作业,做?还是不做?
不做吧,所有的策略用尽了,也没什么用,看样子逃不出去;做吧,还是 不太情愿,不过,就6道题,看上去也不太难。这样挣扎一会儿,他就倾 向于后一种选择。
接下来,他很快就写完了这6道题,我马上热情地肯定他。这时候,他获 得了一个全新的体验,原来写作业,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嘛。
我要是没猜错,说不定他还有点后悔:我还不如早点动笔写呢,早点出去 玩呢,闹腾一个多小时,还不是浪费了玩的时间。这个全新的体验实在太 宝贵了,加固了新的选择。
所以,第二天第三天,虽然他还有点不情愿,但已经没有激烈的反抗,也 就是说,在做和不做之间,他更倾向于选择后者。这才是监督的真正意义 所在,他做出了新的选择,并且,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做完的成就感, 进一步强化了做作业这个选项。
最终,这形成了一条全新的、积极的选择通道,于是,我的角色淡化,渐 渐退出了监督。
第二,坏的监督,错在了哪里?
我在咨询中,家长常常跟我说,监督孩子做作业,实在太难了,经常会败 下阵来,都有心理阴影了。我们结合前面的例子,来分析一下,为什么带 着良好的意愿去监督,最后却成了坏监督?
我们先看看孩子发泄情绪,家长的回应,通常,家长会跟孩子纠缠在一 起,互相辩论,各种劝说,讲道理,家长越说越气,就跟孩子吵起来了。
如果遇到我们亲戚家孩子这样激烈的反抗,很多家长气不过,甚至会动手 打孩子,于是,监督就变成了亲子对战。
我们再来看看家长给孩子的选项,这个地方,因为急切,就容易起贪心: 你都多少天没做作业了,你同学都做半本作业了,我今天好不容易逮到 你,你至少得做8页才能赶上进度,孩子一听,什么? 8页?少说也有100 道题,那我不做了,爱咋咋地。你看,任务量太重,孩子当场起义了。
看到孩子如此不配合,家长通常都会非常气愤,跟孩子较劲,于是,双方 进入了权力斗争。
孩子心中的选择题,不再是做作业还是不做作业,而变成了我听你的还是 不听你的。
我们一定要注意,这个地方,因为家长情绪的卷入,成了对人不对事,整 件事情的主题发生了偏离。孩子的选择肯定是激烈的对抗:我就不写作 业。
以我见过的案例,双方对抗到这种程度,家长的情绪难免失控,疯狂地攻 击孩子,结局通常是硝烟弥漫。最要命的是,这个监督过程,带给了孩子 极其糟糕的体验,让孩子的感受更加消极。
最终,把孩子推入了厌烦的通道:更加厌烦作业,也更加厌烦父母。这样 的监督,就是典型的坏监督,不光是无效,还容易形成亲子对抗,伤感 觉,伤自主性,最终无法放手。
第三,教育能力需要练习
也许有的家长会说,哦,好的监督,不生气,给孩子一个他能力范围内的 选项,促使孩子做出积极的选择,这个道理我明白,我也认同,然而,我 就是做不到呀。就算我努力做到,孩子也不配合呀。
其实,好监督的三个方面,至少涉及到三种不同的能力,分别是情绪能 力,判断力,应变力,如果你做不到,或者孩子不配合,说明这三方面的 能力有缺失。
关于情绪能力,建议大家回听第四课,第九课,第十课,我们分别说了亲 子关系、家长的信用额度、父母如何不崩溃,在监督这个话题当中,这些 内容是基础。
至于判断力,这需要对孩子进行连续观察,通常,家长给孩子的监督选项 要求都太高,可以逐渐降低,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选项。
在这里,我们重点说一下应变能力,其实,谁也不是天生具备这样的能 力,像我亲戚家的这个孩子,中间激烈的反抗,在一个半小时的相持过程 中,分分钟都可能点燃火药桶。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呢?
家长就从自己现实的应变能力出发,哪怕监督失败了,也没关系,接下来 有个关键的步骤,就是把这个过程作为一个案例,反复思考、钻研,也可 以请教他人,找到一条能走得通的路,作为自己的备用策略。
下次遇到,看自己有哪些进步,还有哪些不足,事后继续反思、钻研,准 备策略。我自己的应变能力,也是这样反复练习得来的,有时候,因为一 句话没接好,我能连续想好几天。
我们最后来总结一下,你会发现,监督的三要素:
不生气,给孩子合理的选项,促使孩子做出积极的选择,这些的背后,有 —个我们反复强调的因素,就是要客观。当你监督孩子的时候,不要指望 他欣然同意,他生气、对抗、闹情绪,都是客观的可能,是我们必须接受 的。孩子当下的能力边界,也是客观的,你提的要求过高,他肯定会当场 起义;而敦促孩子做出积极选择的过程,也难免状况百出,小孩出牌,从 来不考虑你能不能接得住。
我们没有理由责备,抱怨,人间正道是沧桑,唯有接纳,唯有面对,客观 是一种宝贵的能力,对监督尤其重要。